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权座之外不值一提 第31节
    两人之间距离三步远,今安扯过他正随江风飘荡的大袖摆,揽近过来,而后踩着几处落点,攀上那处窗口。
    她的手勒在他的腰间,把那一处衣料勒皱,将人送到窗内,而后自己翻进去。
    里头很暗,刚进去的人又没有避开,今安一下撞进他的怀里。
    擦过脸旁的丝滑缎面与檀香,不知闻过几回。今安认出人,随手将他攘开。
    眼睛适应后,窗外透进的暗光将满间摆设照得影影绰绰,燕故一那厮已经将耳朵贴到墙上听墙角。
    今安环顾一周,自顾推了门出去,身后两人拦也拦不住。
    门被推开仅供一人侧身出去的缝隙,没有发出声音。这里是拐角向内的那一排雅间,没有对着楼下大堂,也没有看守。
    来人当真谨慎至极。
    亮着烛火的那一间在最里面。
    离得越近,屋里的寂静越是突兀。
    今安贴上门户,用匕首在糊着的布上刺开一个小洞,望进去。
    视角斜进去,正是窗边的长榻,立灯燃着烛,晕开一片旖旎暖红,也照出榻上的人影交叠。
    那两人的长发缠绕地密不可分,女子艳丽如花的裙摆被男子的手掌撩起,正极为狎昵地往里探去——
    身后靠来热度,清如碎玉的嗓音刮进今安耳廓:“你在看什么?”
    虞兰时跟上来了,就离着今安脸旁一个巴掌远,呼出的热气带着点酒味,又很干净,眼尾红,唇上也红。
    像亟待采摘的鲜花。
    用花形容男子是不是不太合适?今安想,或者是葡萄?
    许是那几丝酒意令他失了分寸,靠过来就也要往门布上戳个洞一起看。
    被今安压住了手。
    虞兰时被手上的热意带跑了心神,忽听屋内爆出一声瓷器的碎裂声,而后是一声女子轿斥:“滚开!”
    这一声惊动了门外的两人,今安顺手扯住虞兰时的领子,矮身蹲下去。
    “什么狗屁苦衷,还不是你们男人间那些狗屁权力龌蹉事,给我滚出去!”骂人声中夹杂了几下巴掌声,极是利索清脆,听着真的是有深仇大恨。
    虞兰时整个人几乎就是被今安侧压在门板上,惊魂未定。
    在这处昏暗中,仍是熠熠的琥珀瞳眸近在咫尺。今安朝他示意:“嘘——”
    燕故一在后面几步远的地方满脸看好戏的表情,看了他们几眼,又掉头回去了隔壁房间。
    这扇门后的闹剧还在继续:“滚,给我滚出去。你娘的说话就说话,还敢吃老娘豆腐!不怕被我掐了根,还脏我地方,给我滚出去!”里头人砸东西的声音越来越近,向着门这边过来。
    今安拎起虞兰时领口,连拖带扯地又避进隔壁屋子。
    燕故一幸灾乐祸地道:“听动静就知道有这么一出。”
    隔壁的门被打开,有人被推了出来,一个酒壶哐啷一声砸上墙,惊得底下大堂的吵嚷声都一静。
    然后,今安听到了赵戊垣那厮的声音:“烟娘,你且让我进去。”
    “滚!”
    对于男人来说这当然是极为没有面子的,幸好他不知道旁边还躲了三个听墙角的。
    只听着大约是没戏了,被三番拒之门外的赵戊垣这才整理衣着说改日再来,下了楼去。
    过了好一会,又听隔壁的女人蹬蹬蹬跑出来,冲着一楼正堂喊道:“金阿三,谁让你把不干净的东西放进来的!上来给我把整个二楼都洒层盐,驱邪!”
    第38章 舊水夢(二)
    楼里伙计忙着撒盐的时候,今安已经原路带着虞兰时下到一楼。
    燕故一在下面摇扇等着,心有余悸地道:“差点听了场活春宫。”他没有像今安一样看了几眼,却到得早,听了些不该听的动静。
    虞兰时被今安几番带上带下,衣领袖口乱得不能看,最后一点酒意终于也散了个干净,却仍是微醺般脸红心跳。
    下来得急,他还未站稳,袖子跟今安的挤作一团,被她扶了下后腰。
    燕故一就着方才的听闻,抽丝剥茧:“一个舞姬所生的外室子,不齿于自己的出身,拼了命地斩除阻碍往上爬。临了临了,却对自己之前所不齿的女子这样纠缠,难以自拔。岂非是很有趣?”
    今安转头望了望,那层楼上渐次点起灯火,照出忙忙碌碌的人影,映得底下清澈的水面也热闹起来。她若有所思:“听起来这二人牵扯颇深。”
    “定是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。我自诩将赵戊垣的祖宗十八代查了一遍,竟不知道还有这么一遭。”燕故一边手敲扇子边道:“赵戊垣何等机警,若非真是难忘,何必藏得这么深?又怎么会在敌人环伺的这个地方,冒着风险也要来见上一面呢?”
    今安也是百思不得其解,只觉荒唐:“他脑子坏掉了?”
    “王爷,不愧是你。”燕故一笑起来,话锋一转,“不知道把烟波楼的这位掌柜抓了去,能胁迫那赵戊垣拿出些什么东西来换?”
    今安摇了摇头,她点了远近几处黑漆漆的地方,对面屋顶,巷尾拐角,示意他留心:“那几块都有人,气息很轻,是高手。如果你敢轻举妄动,被抓的就不知道是她还是你了。”
    虞兰时在一旁看着两人你来我往地说话,十分默契,没有旁人可以介入的余地。
    眼见随着赵戊垣的轿辇离去,那几处潜藏的人影被撤了不可窥探的命令,向烟波楼围拢过来。
    “此地不宜久留。”今安当先离去。
    ——
    回去的轿子里虞兰时很沉默,像是被这一趟累着了,也或者是酒意还在,支额半阖着眼眸。
    窗边悬挂的玉穗是枚鲜艳如血的玛瑙,随着穿进帘布的风轻轻摇,在他眼前晃动,偶尔与她的唇色重合。
    在今安偏头说话时,他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侧脸上。等她有所觉地看过来,他又敛睫低眸。
    他不敢与她直视,却不遮掩,任自己的行止意图暴露在旁人的目光下。即便如此,今安也没有察觉,察觉了也不在意。
    燕故一坐在对面,甚至有点可怜他了。
    可怜他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,妄想触碰悬崖上的云雾,最好让云雾沾上尘土重得再也飘不起来,只能落进他怀里。
    可怜他注定一场空。
    今安从不曾为这些投向她的、或仰慕或爱恋的目光停留,也不会去辨别。就如她不能理解赵戊垣像个耽于情爱的白痴一样,做出今夜这种荒唐的事情。她同处这个位置,绝不屑于做出这样的选择,所以她不信。
    “还要多谢虞贤弟的车轿,载了我们这一程。”燕故一将话引到虞兰时身上,她的目光随着挪过来。
    今安看向好一阵不出声的人,他将自己藏匿在外面投进的疏影里,脸上被酒意熏出的残红消了,显出玉一般润而冷的白。
    好似有些什么不可解的烦思,让他的眉头掐起褶皱。
    但很快,他从那片影子里直起肩背,面容重新拢进温暖的烛火中,朝她眉眼弯弯地笑:“兰时先送王爷回去。”
    今安不置可否。
    燕故一笑着应了,又道:“今夜还要劳烦虞贤弟为我们保守秘密才是。”
    “我不会说的。”他点头后,又自嘲地摇头,“我也不懂,说出来也是颠三倒四,让人听了笑话。”
    不懂他们之间动辄一个眼神就可以领会的默契,也不懂那些轻描淡写说出实则诡谲难辨的风云。
    他在妄图接近云雾的时候,陡然发现自己与山巅之间,差了十座登天梯。
    除了身份地位上的云泥之别,还有受限于自身成长的见识、眼界、谋算,所有所有这些不堪匹配的东西。
    这才是天堑。
    ——
    隔天燕故一继续当陪客,游山玩水,吃喝玩乐。
    在日落的时候,他不说告辞,而是说定了上好酒席,邀请赵戊垣一同前去。
    到地方的时候,赵戊垣脸色显而易见的僵硬。
    燕故一恍若未觉,呵呵笑道:“这烟波楼的仙人醉远近闻名,不知侯爷可有尝过。”
    “哦?”赵戊垣闻言好似颇有兴趣,“请燕卿带路。”
    “侯爷请。”
    接下来就是在燕故一凭一己之力搭建的戏台子上,敲锣开幕了。
    他当着赵戊垣的面,对前来迎客的掌柜“一见倾心”。
    长街的繁华灯火如河流入脚下,在居高临下的楼顶,只剩天边寥落的月色与火光照不上来的周遭黑暗。
    今安一身夜行衣装束,揭开屋顶的一片瓦砾向下看。
    一张摆满了菜肴的大桌,燕故一正对女子表示倾慕:“烟掌柜这等才貌,岂能在这市井里被埋没了。”
    烟娘看着眼前这位文雅公子似风月老手,眼里却是戏谑的笑意。
    她挑起个逢场作戏的笑:“公子折煞烟娘了,不过是街坊邻居卖我一个面子,将就着把生意做起来。烟娘可不敢担这美名。”
    然后就是几番你来我往的言笑晏晏。
    从楼顶的角度看去,看不到坐在一旁的赵戊垣脸色,但能看见他紧攥在手中的酒杯,快被捏碎。
    今安不信这位菅州侯,在多年处心积虑地登上高位后,会做出在险地与旧情人相会的愚蠢举措。
    必定是有什么暗地里的阴谋。
    经过昨夜,她仍然这么认为。
    燕故一在中途借故离去,临走前向头顶挑来一眼。
    闲杂人等一去,烟娘也要告退,赵戊垣不让。他站起来,几步就将人逼到了墙角。
    花太艳丽芬芳,即便当头甩上巴掌,也阻止不了妒忌心大发的登徒子。
    女人玉段般纤美的手腕被人握住,又唯恐弄伤般轻轻松开,掐出的红印被他怜惜地吻了又吻,顺着滑落的衣袖往内,得寸进尺。
    犹自低声斥骂的红唇被碾乱了上面的胭脂,她侧开脸,又让男人手掌轻柔按了回来,指腹从鬓发到眉眼,寸寸流连。
    身着紫袍的男子背对这边,看不见神色。但从这点细枝末节上,就可以看出他已然是被怀里人迷得神魂颠倒,不知今夕何夕。
    哪有什么秘不可宣的阴谋,只有一室亟待轰轰烈烈烧起的干柴烈火。
    当真有人这样愚不可及,踏入险地,只是为了美色。
    赵戊垣这个蠢货,浪费她一晚上时间!
    今安差点捏碎手上瓦砾,暗骂数句。忽然,身后一下不同寻常的破空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