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诗只觉得有些紧张。
他揣着小瓶子敲响了万府的大门,不过一会儿便有人来开了门,问:“何人,何事?”
“我是七皇子陈诗,我想见万长公子。”
那下人似乎也并不惊讶于对方的身份,只打了个哈欠,道:“您先等着,我等进去通报一声。”
这一去又是半晌。
陈诗在夜风里站着,双腿都冻得有些冰冷,才见这大门再次被人打开,不再像先前那样留着一道缝,而将两扇门全敞开了。
陈诗忙卷了卷衣摆要上台阶,只一抬眼,却忽然像是见了鬼一般僵立在原地。
寂静的黑夜里,整个万府没点什么灯,也没有任何声音,显得格外阴森。
一道阴影端立在门前,双手交握放在身前,一副翩翩君子模样。
月光洒落在他的发丝和肩头,身形有些迷蒙,脸上却带着一丝看不清神色究竟如何的浅笑,安安静静将陈诗瞧着。
分明便是那早已死去的沈照雪。
第55章
陈诗简直像做梦一般, 结结巴巴道:“你怎么……你怎么还没死。”
传言亡魂脚下没有影子,月光照射下沈照雪身边确实有一道虚影,是活人没错。
难怪那时总觉得像沈照雪这样的人一下子死了, 心中隐隐觉得不实在。
想来也是,像他这样擅长于玩弄人心和权势的人, 又怎么可能真的轻易死去。
就算是死, 也得先给旁人带去些麻烦。
只是如今亲眼所见,陈诗还是觉得心下震动,一时间给不了太多的反应。
沈照雪站在月色下, 面上笑意未变, 张口时又轻咳了两声, 才道:“来了便进来吧,夜间风凉, 小心染上风寒。”
言罢便提着衣袖转了身, 瞧着也没有要停下来等一等的意图,就这样向前走去。
陈诗总觉得这万府阴气深重, 尤其是站在府门前时,一股寒意直往身上钻。
他打了个哆嗦, 眼见沈照雪身影即将消失在转角处, 下意识便跟了上去。
好在沈照雪步子不大, 他悠悠往前走着, 衣摆轻轻摇曳, 兴许是因为刚刚大病一场,他身形看起来很是消瘦,也显得格外无害。
陈诗心想, 谁见了沈照雪这副模样不会放松警惕呢,只当他是什么温婉的兔子, 却不知竟是披着兽皮的冷血毒蛇。
从府门到万声寒的院子并不远,便是这短短一段路,让陈诗下定了决心,要好好地跟着沈照雪。
最起码,在自己手中权势稳定下来之前,别惹得他生气。
沈照雪只是躺了太久,今夜想着出了院子走一走,刚好碰见陈诗来,起了坏心去吓了吓他。
他慢慢散步回了万声寒的院子,坐回椅子上喘气。
前段时日他染上了风寒,高烧不退,又服用了假死的药物,身体越来越差劲了,到现在还未完全好透。
因而本已近夏日,这屋中却还点着火炉。
万声寒将外裳给他披上,轻声道:“夜里还是少出门,可以白日的时候出去晒晒太阳。”
沈照雪只“嗯”了一声,没说好不好,态度并不清楚。
万声寒又黏着他哄了一会儿,沈照雪将他脑袋往旁一推,小声说:“别黏着我了,去做正事。”
万声寒这才像刚注意到陈诗一般,将视线投转过去。
陈诗到底年纪小,头一次见两个长辈在自己面前调情,总有些尴尬,只能垂着眼不敢多看。
又过了一会儿,沈照雪从椅子上起身,坐到他身边来,温声道:“七殿下半夜寻来,可是有什么事?”
陈诗又开始有些结巴,“我想……想请舅舅和万长公子帮帮我……”
“帮你什么呢,”沈照雪装作未曾听懂一般,轻笑道,“殿下不说清楚,实在是叫我们听不明白。”
但是这种话,又怎么好直接说出口。
担心隔墙有耳是其一,更因为好着那么一点面子,不是太想开口将自己目前的处境和想要的东西说出口,像是请求一般请着对面的人帮忙。
但他不曾开口,沈照雪便一直沉默不语,那万声寒虽是万家的家主,这等事情上却只听着沈照雪的吩咐做事,似乎也没什么主见。
陈诗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,也了解在万府谁才是主事之人,心中更觉慌乱不安。
犹豫半晌之后,他到底还是开了口,道:“我想请舅舅帮我在宫中立足。”
沈照雪只轻笑一声,“我一个死人,怎么帮你?”
“舅舅是有大智的人,”陈诗道,“舅舅的智慧和才干又怎么甘心在家宅后院蹉跎。”
顿了顿,他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事情来,瞪大眼道:“对,是章术,是他同我说了舅舅的卦言,是他想要害得舅舅身败名裂家破人亡,这次舅舅的卦言泄露,一定也是章术做的。”
沈照雪带着笑意的面庞上总算多了些情绪变化,“哦,章术,你与他又是何时,怎么认识的?”
他悠然靠在椅背上,摩挲着自己的手指,像是只是随口一问。
万声寒知晓他装模作样,心中觉得好笑,但也没表现出来,端着桌上的空药碗走了。
先前催着沈照雪喝药,还被他挠了一爪子,当真像只娇气的猫。
万声寒却并不生气,反倒很是受用。
他倒希望沈照雪能多用这般态度对待他,免得总是若即若离,分明在身侧却总是叫人不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