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实在忍不住,问:“你不知道我母亲是谁吗?”
“自然知晓,”沈照雪道,“您母亲是慧妃,在下的长姐沈挽香。”
顿了顿,他又问了一遍,“所以殿下寻我,又有何事呢?”
陈诗真是丈二摸不着头脑,不知道沈照雪怎会问出这样的问题。
章术教他来寻找沈照雪的时候,他也觉得这无非便是亲缘之间的相逢,到时候说是寻亲叙旧便可,怎么沈照雪总觉得自己有事要找。
他自然是有事,但这事也不能直接张口问,否则很容易打草惊蛇。
偏生这沈照雪没什么眼力见,当真是在万府被忽视,半分教养都没有。
陈诗撇了撇嘴角,却又不好直接翻脸,只能自己找着理由,说:“我路过此处,见你眼熟,想起来是我舅舅,来找你说说话。”
沈照雪只道:“原来如此。”
他比陈诗高出许多,微微低头看着他的面容,陈诗却像是早已被对方看透了一般,心中阵阵冒着寒意。
他当真觉得稀奇,这沈照雪分明一副菩萨面庞,怎么视线总像毒蛇艳鬼,看得人心中隐隐不安,像是什么谎话都藏不住一样。
陈诗有些后悔来见自己这个舅舅,可章术先前又说,沈照雪或许会威胁到自己的安全,有些事情必须得到他面前打探清楚。
他前段时日刚经历过帝王的赏识,那段时日日子过得格外好,食髓知味,不想将这样的好生活放弃掉。
于是便又硬着头皮说:“是啊,便是如此,我听闻舅舅身体向来不好,不知在万府过得如何,万长公子可有好好照看舅舅?”
“自然是有的,”沈照雪似笑非笑道,“长公子很上心呢,先前还总是叫一位姓章的先生到我院中诊病。”
他语气轻轻,说:“啊……长公子说章先生行医济世,你既然也关切百姓,想是也知晓这位先生吧。”
陈诗顿时感到头皮发麻,结巴了一下,很快便又掩藏好情绪,说:“我不认识。”
沈照雪点了点头。
陈诗暗自松了口气。
他不明白,分明是自己在问话,怎么转眼便成了自己在被拷问。
他有些心虚,想着好歹还是应付了沈照雪,忽然又听他道:“七殿下说谎的本事还得练一练呢,否则怎么在那个吃人的皇宫里存活。”
第45章
陈诗顿时如遭雷击一般站在了原地, 一时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。
他心中惊惧万分,沈照雪当真难应付,居然这么快便发现自己在说谎了。
可是他方才分明表现得很正常, 看来还是沈照雪这人不简单。
到底还是年纪小,又不算太聪明, 陈诗故作冷静老成, 说:“章先生所言果然不假,舅舅确实机敏过人。”
沈照雪没应这一句,只淡笑道:“殿下不仅说谎的能力还要练, 这防人的心思也得有一些。”
他垂下眼, 拍拍自己的衣袖, 接着道:“仅仅只是诈一诈殿下,殿下这便全盘托出了。”
陈诗蓦地一愣, 半晌忽然感到后脊发凉。
沈照雪原是故意诈他的!
他此番真觉慌乱起来, 支支吾吾半晌,不知该说什么来做掩饰。
沈照雪已经有些疲累了, 站不了太久。
他将怀里的护耳取出来,最后提醒了陈诗一句, 说:“我不知晓那个叫章术的人究竟和你说了什么, 但你也该知道, 你并不是什么聪慧的性子, 小心被人利用当了刀使。”
“你说章先生骗我?”陈诗道, “我知道你最喜欢做坏事了,你休想挑拨离间,我是不会信你的。”
“章术是不是还告诉你, 我在万府放火烧了万家二公子的院子,又陷害二公子入狱, 现在还在想办法引诱对方堕落。”
沈照雪像是什么都知晓,什么都瞒不过他一般,悠悠将这些话说出口,又接着说:“他连这些都告诉你么?”
“我说了你别挑拨离间!”陈诗忍不住放大了音量,说,“章先生教了我很多东西,他一直在帮我,不像你,母亲离世之后你从来没有管过我,由着我在宫里自生自灭!”
沈照雪只是安静地看着他。
半晌他才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也并未作出过多的辩解。
陈诗又何尝不知自己前些年在万府的处境,无非便是觉得自己活得也那么糟糕,于是便能忽视掉旁人的痛苦和难处,无限放大自己的痛苦。
沈照雪心知没什么可以同陈诗辩解的,他心中已经有了决断,同他说再多也是无用的。
他确实已经站不住了,眼前隐约开始晕眩,
他失了耐心,转身往厢房走,也没再理会站在身后的那个少年。
万声寒春闱考试要在考场待上几日才能出来。
沈照雪从寺院回到万府后便先去找了一次万景耀。
但万景耀闭门不出,说自己有事不便见人,不让沈照雪进去。
沈照雪的声音从屋外传进来,温声细语,很是温和,又带着些许心安,说:“二公子若是有事相求,可以随时来找我。”
顿了顿,他又道:“总是这般躲在屋中也不是办法,二公子不若还是与我谈一谈,说一说心里话,或许还能排忧解难。”
屋中半晌不见人说话。
沈照雪语气虽然温和,神色却格外冷淡,抱着手臂在外站了一会儿,心觉也已经足够了,转身便要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