现在他倒是老实了,整日小心翼翼同自己说话,倒像是自己怠慢了他一般。
沈照雪简直无语至极,从对方手中接了杯子,饮尽了水,又一次合上了眼。
万声寒总算开了口,小声道:“我知晓你怀疑章术,但我与他并不相熟,父亲也不让我同他过多往来,很多有关他的事情我也知之甚少。”
“在万府,分明是你做主,”沈照雪淡淡道,“你父亲让你少和章术往来,你分明也没听。”
“早些年的时候不是这样的,”万声寒低声道,“也就是近几年才逐渐掌权。”
但近几年的事情沈照雪并不清楚,他刚重生回来不久,连之前发生了什么都一知半解,只能从春芽口中知晓些许,还尚且不完整。
沈照雪沉默不语,一副不能信任的模样。
万声寒只好又说:“这几日陈诗在小镇上赈灾,我瞧见章术跟在他身边。”
提到此事,沈照雪总算有了情绪波动,蓦地睁开了眼。
“他跟在陈诗身边?”沈照雪有些惊诧,“那日你在路上临时转向,是因为碰到了章术?”
“是,我用了易容之术,他应当没认出我,但总是怀疑,私下里探查了我许多次。”
顿了顿,他又道:“我借了镇上一个商户的姓名和身份,阿吴是他的未婚妻,不日将要成亲,我才将人借到府中以掩人耳目。”
沈照雪语气淡淡,“我瞧你是想要掩我的耳目,不想叫我知晓原是想逼我成亲。”
“阿雪……”
“别再装可怜了,万声寒,”沈照雪冷声道,“事情你都已经做了,说再多又有什么用?”
万声寒骤然便没了声。
他倒像是不会生气一般,分明自己这话说得那般无情。
前世他从他人口中听闻此言时自己还生了许久的气。
一开始的时候还会伤心辩解,到后来心连着一起脏了,往往都是将人舌头拔干净,手段残忍地将其从自己眼前清理掉。
时间久了,便无人再敢当着他的面说这些话了。
万声寒倒真是大度。
等了这么半晌,竟也不见他生气,或者给些什么别的情绪。
反倒是沈照雪自己有些郁闷。
也不知究竟是谁做了错事。
沈照雪烦闷至极,又偏开脸,眼不见心不烦了。
回京时倒是不曾下雨,路程上没什么意外,按期到了城外。
马车与车夫是万声寒从镇上借的,到了城门处便将二人放了下来。
万声寒站在沈照雪身前,对着他伸了手,说:“你如今尚且视物不便,还是我牵着——”
话未尽,沈照雪已经自己插着袖子往前走去。
只是进城还需通牒,他只好停下脚,等着万声寒带他入城。
万声寒道:“你如今想做什么,我陪你一同去。”
“你没有自己的事情么?”沈照雪淡淡道,“科考,府中事宜,或是娶妻纳妾,不都是事,何必跟着我。”
“我已有妻,也不会再纳妾。”
沈照雪心道他最好实话实说,轻哼一声,懒得理会他是否还跟在自己身后。
他一路去了诏狱,被狱卒拦在外头。
沈照雪便微微侧首瞧了万声寒一眼,对方福至心灵,摸出几块碎银交给狱卒。
狱卒这便放了通行。
沈照雪提着衣摆抬脚往里走,听身后脚步仍跟着,终于开了口,道:“在外面站着,不许跟进来。”
万声寒大抵是觉得自己理亏,近段时日很是听话,甚少会忤逆沈照雪的话,当真便乖乖站在了诏狱门口。
沈照雪这才轻轻转了视线,面上没什么情绪波动,清清冷冷,转眼便消失在黑暗中。
诏狱里关押过太多的囚犯,散发着难闻的气味。
沈照雪只觉得闻久了反胃恶心,抬手掩着鼻子,一路向着里头走。
一直到尽头处才瞧见疑似万景耀的囚犯正蜷缩在茅草上,周身狼狈,兴许还是用过刑的。
沈照雪又靠近了些许,臭味实在太冲,他有些受不住了,险些当场吐出来。
他忍不住掩唇弯下身,半晌才缓过神来,稍稍抬起睫羽。
模糊的视线里,那滩躺在茅草上的肉似乎动了动,大概是瞧见了他。
沈照雪闭了闭眼,实在是无法将自己的手放下来,又这么捂了一会儿,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放了手,面色平静回望过去。
万景耀有些懵。
他已经在这诏狱里待了很久了,没人和他说话,狱卒也甚少搭理他。
有时候关在一旁的其他囚犯会忽然大吵大闹,然后遭到狱卒的训斥和打骂。
每当这个时候万景耀便会感到十分后悔,他当初便不应当给沈照雪下毒。
又或者,就应当换一种劣性的毒药,直接将沈照雪毒死。
但思及对方的面容又有些下不去手。
只是想给他个教训,让他平日对自己态度软和一些罢了。
表兄也对他那般不好,怎不见他对表兄冷面相对呢?
万景耀便这般每日在后悔与否中挣扎,直到今日忽然瞧见沈照雪全须全尾站在栅栏外,他还以为是自己做了梦。
他还是那样清清冷冷的模样,从发丝到衣衫,每一处都整理得整整齐齐,工整又死板,偏生又生了副好皮囊,让人想要将他弄乱弄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