万声寒倒也不生气,拉着沈照雪往他先前住的屋子走,边走边想,沈照雪这性子若出门在外,倒真是容易与外人结仇。
偏生他又并不当回事,似乎爱与恨这样的情绪对他来说都不重要,也不放在心上,甚少会去管他们的态度,只想肆无忌惮做自己的事。
他与沈照雪年少相识,沈照雪年少的时候,似乎并不是这般模样。
那时他性情温和,少言寡语,像一抹脆竹孤零零伫立在雪地里,似是周围杂音重一些便会因此而碎裂。
一直到他住进万府这三年,也都一直是息事宁人的作风,不喜与人结仇。
这又是何时发生的转变?
似乎是那日落水之后,变成了这般。
万声寒若有所思,跟在他身后的沈照雪也垂着眼沉思,二人都各有心事,难得安静了片刻。
直到进了屋,沈照雪又忽然道:“可否告知我外头是什么情况?”
“你想知道什么?”
“涝灾。”
沈照雪摸了把椅子坐下,手指轻轻敲着扶手,一字一顿道:“前段时日狂风骤雨,这附近洪涝之灾严重,我想知道,负责此处赈灾之人是谁?“
万声寒便知晓,沈照雪心思敏锐,想事情总归没那么简单,果然早便已经想到了这一步。
“马车今日才到县令府,官府没有传令,我又怎么会知晓。”
沈照雪似笑非笑,“我以为你今日三番两次离开宅子,总能知晓些什么事情呢。”
他这般话问得倒更像是试探,不过也并非想等男人回应自己什么,只是震慑对方一下罢了,接着道:“后几日你出行在外,打探清楚些,来此处赈灾的是否是八皇子殿下。”
若当真是自己的好侄子陈诗,那这命运也不算完全偏离。
事到如今最明显的偏差便是万声寒的改变与偶遇的李老三,如今李老三也已经死在了洪灾里,想是无人再知晓自己真实的卦言究竟是什么了。
顿了顿,他又问:“你在山洞间出现,当时可曾注意到那山下的村落?”
“洪水来势汹汹,山谷间一条大河,哪有什么村落。”
那便是已经被淹没了?
沈照雪终于松了口气,到底还是少了个威胁。
没了卦言作祟,元顺帝也不至于再将手伸到万家来,逼着自己入宫。
这会儿可以安心想办法怎么报复前世那些人了。
沈照雪又敲了敲座椅扶手,半晌起了身,同面前的男人道:“劳烦你替我送一封信。”
万声寒半晌没动静。
他也是隐瞒身份偷偷出行,如今章术便在镇上,还已经对他起了疑心,又怎么方便轻易出行。
他一时不曾回应,沈照雪轻轻“啧”了一声,上前两步,将那信封塞进了对方的衣襟里,道:“别让我再说第二遍。”
万声寒只觉得好笑,也没多说什么,见沈照雪面色疲惫正往榻前去了,便转身离开了屋子。
只是方才走出去几步便忽然感到郁闷,沈照雪对他多有防备,也不信他口中所言,唯独对着这些个外人那么自若大方。
自己如今的身份于沈照雪而言是不清不明的,他也如此信任,甚至让他帮忙送信,也不怕自己真是什么阴毒小人,转头将他的信件交上官府。
他郁闷至极,心中已经猜想到对方这封信是要给谁的,走出去没几步便将其拆了,瞧见沈照雪摸瞎写得歪歪扭扭的几个字。
他一向追求什么君子端方,往常在府中随时保持着端庄和整洁,也写得一手好字,如今这字倒是写得……
叫人难以辨认。
许是丢了也无人能看懂。
万声寒叹口气,没离开宅子,反而先去了书房,重新将沈照雪要给陈蛾的信件修改润色,这才将其装回信封里,拿着它出了门。
*
陈诗到了小镇上又等了几日才带着官员上街施粥。
他年岁尚小,个头也不高,被几个官员团团围住,隔远了便瞧不清他人在何处。
章术不便随时跟在他身侧,此番并未在外。
万声寒便将沈照雪带出了宅子,上了酒楼,远远地望着那方聚成一团的人群。
沈照雪眼不能视物,只用一道绸缎覆在眼上,戴着护耳,安静坐在窗边。
又过了一会儿,他嫌这般过于无聊,也不知出行的意义在何处,于是便用手撑住了脸颊,手指轻轻一挑,将护耳挑起一道缝隙。
周遭杂乱的声音顿时涌进耳朵里,闹得他脑中嗡嗡直响,吵得他不能安心。
沈照雪微微蹙了蹙眉,很快又勉强平展开。
他忽然听到有人从身旁过去,同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道:“李老爷,您要的茶水。”
男人问:“是什么茶?”
“西南地带的苦荞茶,清润解毒,能降火气。”
这被称为李老爷的男人便将茶盏往沈照雪面前一推,淡淡道:“你火气大,总发脾气,多喝一些。”
沈照雪登时怒道:“你——”
“我?”
“你别太过分,”沈照雪不喜欢再外人面前发生争执,这便又放轻了声音,道,“与我辩这些口舌于事无补,我也劝了你,让你最好别招惹我。”
万声寒忽然便记起来,先前有一回沈照雪曾暗中提醒他小心那些过街老鼠,叫他不要轻易招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