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们一直在救人。所以身为一队队长的陆应淮,哪怕不是出于本心,在做的也都是救人的事。
陆应淮这种人是可以磊落地站在阳光下的。
可江棠不能。
他无法接受自己内心的审判。
当他握着匕首捅进那两人身体时,一切就都覆水难收了。
鲜血染上他双手黏腻的触感,带着余热的温度,想起这一切的江棠无法接受。
他是个疯子。
是个什么事都做得出来,没有下限的疯子。
他能亲手杀了那两个人,也能废了狗孙。
他本该在黑暗里苟延残喘,然后死掉。
他配不上陆应淮。
陆应淮值得干净温柔的omega,就像曾经的安筝那样。
“哥,我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好,我杀过人,我的手……”沾过很多鲜血。
可怕的是他才刚满十八。
没成年的时候尚且杀过人,江棠都不敢想以后他会变成什么样子。
“手?我看看。”陆应淮开了灯,抓住江棠的手拢在自己的手心,煞有介事地认真观察着,然后得出结论,“确实不太一样。”
江棠的心都提起来了。
做好了被放弃的心理准备是一回事,真的接受被放弃又是另一回事,他太紧张了,以至于没发现陆应淮的神情和爱意都同往常一致。
“软乎乎的。”
陆应淮说,攥着他右手手腕,掌根与自己左手掌根相贴,江棠手指很长,又白又漂亮,比陆应淮的手指细了一圈。
陆应淮把他的手指握住,继续道:“还很小。”
比他的手小不少,哪哪儿看上去都可爱兮兮得招人疼。
江棠突然就有些崩溃。
他从来没被谁坚定地选择过。
送桑颂走的那晚,他没跟着一起走,一方面是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,一身的血,不想弄脏了别人的车,也怕自己在路上人没了,给司机和桑颂留下心理阴影。
另一方面是他报着一丝希望,希望那两个人没死,追过来,他可以偿命。
晕倒的那一瞬他想,这样也好,如果死在别人车轮底下,或许全尸都留不下。
是他应得的。
可他没死。
也是巧了,他凌晨醒来,发现那条路上完全没有车辆经过。
是很偏僻的一条路。
所以桑颂是幸运的,刚好赶上了那辆出租车。
听桑颂说他家在雾渊。江棠听见那个熟悉的地名时,恍惚觉得这三年似乎没有经历过。
他有种自己是和桑颂一起被拐来的错觉。
他救桑颂,就像在救他自己。
他拖着散架般的身体爬起来,顺着记忆找回那间地下室,那是个废弃厂房,已经被烧成了废墟。
在令人作呕的烧焦味中,他找到了那两个人的尸体。
已经死透了。
或许是他带着桑颂逃跑时撞到什么东西所以引起了火灾吧。
江棠那时候并不比桑颂清醒太多,他跪在废墟边上剧烈呕吐。尸体烧焦的味道自鼻腔深入他的身体翻涌,接着他就失去了意识。
再次醒来时他已经回到了小镇。
他对之前发生的事毫无印象,不知道自己去过哪儿,也不记得如何回来的。
第一次醒来时天还没亮,这次醒来已经日头偏西。
他茫然伫立在街道上,身上都是血和灰尘。
带着一身伤回来,李家没人在乎他失踪的几天去了哪里,他们以为他跑了。
于是迎了一顿毒打。
江棠很虚弱,几次昏厥,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星期,靠李母扔过来馊掉的饭菜勉强捱了过去。
他也不知道身上的伤都是哪里来的,解释不出自己的遭遇,因为他全然不记得。
李母认为他撒谎,觉得他就是逃跑了,然后没走成,没钱了或者别的原因才又回来的。
一个星期之后,江棠勉强能下地,就被赶回饭店继续工作。
从来没有哪个瞬间、哪个人让江棠觉得自己被爱着。
除了陆应淮。
陆应淮太温柔了,江棠的心不是突然沦陷的。
“哥……”江棠到底是年轻善良,他接受不了自己做过的事,换了以前,他会想要伤害自己。
可现在的他不一样了,他嗓音颤抖着,抬起湿漉漉的眸惊慌地看着陆应淮,想要寻求一丝安慰或者解脱:“我杀了人,是不是该一命抵一命?”
陆应淮最听不得他说这种话。
深吸了好几口气也没能缓解自己的情绪,他坐起身,捞小鱼一样把江棠从床上捞进自己怀里。
狠狠地、用力地把他按向自己。
像是要把他揉进骨血里,从此合二为一,再也无法分离。
江棠的信息素极不稳定,失控地表达着江棠此刻的心情。
他在害怕。
在犹豫,在不舍。
江棠用无力的手指抓着陆应淮,如同垂死之人般言辞恳切:“哥……杀人要偿命的,可我现在、我现在……”
他嗓音哽咽,像在祈求陆应淮救他:“我不舍得死了。”
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。
死了就再也不会被爱着了。
心狠如江棠也会贪恋温暖。
陆应淮的爱是有魔力的,让向来果决的江棠无数次动摇,让从来没幸福过的小可怜难以割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