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又一次仓皇而逃了。
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许念安突如其来的情绪,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的话。
她的状态不太好,我可以感受的到。
我想要反驳她的话,想要和她说,我是想帮你的。
可是……或许她说得对。我真的只是出于一时兴起的关心,似乎也并不比路人对陌生人多几分诚意。
可我不想我们的关系变成这样。
我以为她会像以前一样,率先过来依赖我,我就顺着她递出的台阶走下去,保持着我们之间微妙的平衡。
但这次,她没再来找我。在我意识到后,尝试着想要做些什么时,她已经先一步推开了我,所有的线又重新缠成一团。
虽然我已不是她最亲密的存在,但我也不想跟她变成彻底的陌生人。
可是为什么?许念初,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?变成陌生人,开始自己的新生活。
真的实现了之后,你为什么又不接受了呢?
我心乱如麻。
我想要挽回些什么,可是该怎么做?向她道歉吗?但事情已经过去两个月了,突然跑去道歉未免太过突兀。
只会让她的反应更加激烈吧。
而且我也不想道歉。
她也并没有向我好好解释过之前的事情,不是吗?
所以说,到底是为什么……
心口像是被一块沉重的大石头堵住,所有的情绪被紧紧压缩,翻涌着,却找不到一个宣泄的出口,闷得让我有些喘不过气。
这两天,我一直在反复思考着我们之间的关系,我对她的感情,以及我到底该怎么做。
可还没等我总结出一个答案,我就又见到了她。
她大概只是回来收拾东西的,提着一个登机箱,动作干脆利落的把衣服一股脑塞进去。
我看了她一眼,跟她打了个招呼,可她连头都没抬,把我当成空气一样。
好吧。
我识趣地回过头,在书桌前坐定,装作专心的样子写着作业。
身后传来她窸窸窣窣收拾行李的声音。她的东西很多,各种衣服,大都是需要熨烫的裙子,光是礼服就有五六套,还有各种瓶瓶罐罐,化妆品护肤品,摆满了整整一排。
这么多东西,就算是收纳大师来了,行李箱也是根本合不上的。
何况大小姐根本没有整理,只是一通乱塞。
“你留一些在这里呗,反正一时半会也穿不上。”我有些看不下去了,装作很随意的样子跟她说着。
啊、真怕她又生气了。
“………”
还好,她没在发火,只是依旧没有理我,蹙着眉头,死死摁住箱盖,试图将它关上。
我轻轻叹了口气,默默地转过头,不再看她。
过了一会儿,她似乎终于妥协了,把东西重新拿出来,玻璃瓶砰的铛铛响,木柜子门吱呀吱呀被打开,大概是把衣服放了一些回去。
接着是拉上拉链的刺啦声,行李箱轮子落地,咕噜咕噜地滚到门口的声音,最后是门被推开——
然后,“砰”的一声。
世界安静了。
………
周天,我第一次推掉了和学姐的约会。
因为今天是我们叁重奏第一次上课的日子。
地点是在老师的家里,我们叁个人并排坐在琴房外,等着上一节课结束。
许久没有上过琴课,让我有些紧张。手心止不住的冒汗,攥在手里擦汗的卫生纸也早已皱成一团。
老师的家很大,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松香味,大概是琴弦上残留的松香粉末,随着琴弓的摩擦轻轻飘散。
从另一间房间里,传来悠扬而低沉的大提琴声。
透过玻璃阳光房的窗户,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金发男孩的背影,专注地演奏着。
我暗暗被惊了一下,在看到他的背影前,我还以为会是一个上了年纪的演奏者。每一个音都被恰到好处地处理,精准而富有层次,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成熟控制力。
窗外洒落的阳光安静地停驻在他的肩上,也停留在大提琴弯曲的琴头上,一片灿烂的金色。
老师很快就上完了课,笑眯眯的出来迎接我们。她看起来很和蔼,一个稍显年长的女人,举止优雅,谈吐间透着深厚的涵养,让我稍微不那么紧张了。
据Abela讲,她是本地颇有名望的一位教育家,一节课要150刀,这还是看在Abela从小就跟着她的情面上才给的“友情价”。
上课的过程很愉快,也给了我许多启发。老师讲解了很多,特别是关于我们该如何更好地配合。
她说,我们现在就像是叁个独奏者,虽然节奏对在了一起,但音乐上仍是貌合神离。
其实,我自己也有这样的感觉。虽然其实除了几次和钢伴的经验,我从未真正与人合奏过,可我还是能感受到我们叁人之间的异样。
一种微妙的不和谐感,就像老师说的,似乎没人在意其他两人都在做什么,只是闷着头演奏着自己部分。
叁个人,表达出来叁种不一样的音乐和情绪。
老师又说,合奏就像人与人之间的交往,彼此之间需要相互信任、相互磨合。
音乐的空间是有限的,如果钢琴的音量过强,就会盖住大提琴的声音;但如果大提琴和钢琴的支撑不够,小提琴的旋律又会显得过于单薄。
叁个人要同进退,在同伴的回合给予支撑,在自己的回合放手去演奏——要相信另外两个人的能力,他们会跟上你的。
“人际关系也是一样的,所谓的平衡,就是相互给予、相互信赖。如果一方始终压制着另一方,那么这种关系一定是畸形的。”
——畸形吗……
我的指尖不自觉地收紧,胸口涌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。
互相给予,互相信赖。
她不曾对我给予,我也不再对她信赖。